Shame

【岐越】十环

* 双暗恋AU
* OOC属于我
  

一.

   唰。

「脱——靶——」轮值的记录员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用粉笔在小黑板上又画上了一杠。

「这都第几箭了杨超越，」

傅菁紧了紧护弓绳，一边调整着新买的平衡杆一边向杨超越的方向嚷嚷，一脸的担忧。

「看这干干净净的靶子，下周的淘汰考核该怎么办啊！」

让三号靶免受皮肉伤的始作俑者吐了吐舌头，咂咂嘴说不出话来，拉拉自己因为贪便宜买的过大的护臂，又拨弄了两下响片，将贝雷帽帽檐煞有介事地往下扯了扯，委委屈屈地在心里嘟囔着，

「也才三十九箭嘛...」

杨超越对自己的要求一向不是太高，甚至可以说是低于人群的平均水平线。这怪不得她，当你真的很努力地做一件事儿还次次搞砸之后，接受自己在这方面没天赋就不是什么难事。多个这样的方面叠加起来，也就让新弱项的出现显得更平常无奇。

幸运的是她的乐观度和心理素质也在大部分人之上。秉持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观念，她总坚信既然上帝在她的天赋塔上关上了一到十二层的门窗，就一定会在第十三层给她留下透气的瞭望台。

你看，她有着过人的乐观和坚韧——当然，说是没心没肺肯定也没人反驳——她也有着令人嫉妒的漂亮脸蛋和高挑的身段，这也足以让多数人艳羡。还有，好吧，杨超越的木工活大概在全校的女生中算是一绝，而她本人对此非常自豪。

所以，当她理所当然地发现自己真的很不擅长射箭时，原本也应该和往常一样，潇洒地放弃进而转身寻找下一个天赋目标，说什么也不会和现在这样一意孤行地撞南墙——

她转过头偷偷瞥向七号靶位，那刚刚用一个完美十环引起周围人小声惊呼的始作俑者正心无旁骛地将下一支箭的尾槽扣上弓弦。紧身的黑色套头衫勾勒出那人凹凸有致的身形，蓝色牛仔外套在腰间松垮地系着，金发也随意地束在脑后。她略微倾身，修长的手指卡住尾杆勾起弦，平稳地推弓，撑出一个漂亮的弧线。

不得不说即使光从外表来看，箭协社长孟美岐也是超乎常人的优越，但孟美岐的优秀却远不止体现在她标致的五官和婀娜的身体曲线上。全优的成绩单和温和有礼的性格让迂腐古板的年段长对她叛逆的金发网开一面，豪爽而不惺惺作态的个性也足以让校园里最捣蛋的刺头儿们钦佩而恭敬地叫上一声大哥，射箭馆里的英姿更是吸引着无数青春期的男孩女孩们流连忘返。

因此，承认自己对孟美岐的暗恋对杨超越来说并没有多么困难，毕竟在校运会上一箭钟情又想方设法混进她的社团寻找接近机会的人大概在射箭馆里占了三分之二。当然了，剩下真正想学点儿东西的乖孩子们几乎也在被社长"悉心指导"过后成功地改变了入会初衷。

「人人都爱孟美岐。」杨超越在心里悄悄的叹了口气。「我一点儿也不特别。」

这倒不是事实。

她特别的没有天赋，三个月的新人训练没让她十箭九脱靶的射箭水平上升分毫。但她也特别的有毅力，坚持加训没有进步却依然加训的事迹也让原本嘲笑她的同侪们渐渐对她肃然起敬。她还特别漂亮。虽然这一点放在她身上只无端助长了莫须有的流言——即她能入会是托了那位色咪咪的小眼睛面试官的福。

虽然从她的射箭能力上来看，这谣言确实有那么几分可信度。

所以在又一次脱靶之后，杨超越干脆收起弓，卸下护具，蹲到一旁光明正大地专心偷窥，反正箭馆的视觉中心本人早已习惯视线的多重聚焦，她也不担心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

今天的孟美岐难得的带上了自己心爱的霍特伊顶射复合弓——高精度组装的金属拼接和硬核工艺设计带来别样的冷冽美感，外观与性能的完美统一——这和它此时全神贯注的主人如出一辙。

杨超越不太懂弓箭，但这墨黑色的庞然大物倒是给她一种初见的恍惚感。

那时的孟美岐也和现在一样，侧身站在七号靶位，抬头沉肩，用教科书级别的标准姿势拉开她的老伙计，透过瞄准器凝视着靶心。金属护指片扎实地顶着她苹果型的下巴，弓弦顺着性感的嘴角微微触碰鼻尖，几缕碎发散落在额边，在金卤灯的投射下泛着微弱的白光。

雕塑般令人惊叹的美。

「所以就算是为了能多看几眼也应该拼命留在这里。」杨超越盯着孟美岐出神地想，「总会有办法的。」

二.

「十环！正中靶心！」

情绪激动的新生们率先欢呼着站了起来，紧随其后的是解说员和队员们。

场上的那个人却丝毫没有被四周的嘈杂所影响， 直到裁判确认成绩后，才总算放下弓转头望向观众席，咧开嘴，耸了耸肩，轻松地笑了起来。不是那种校园风云人物所惯有的，傲慢而带有炫耀性的示威，而是真正意义上让人分享到快乐的情绪表达。

杨超越被赛场上那人耀眼得发光的笑容晃了眼，匆忙忙地移开视线，又懊恼地拍了拍脑袋，眨了眨眼，平复着过快的心跳。

「是啊，」

她直愣愣瞪着前座的靠背，小心地往下揪了揪自己的领子，像是这样能稍微缓解她急促的呼吸似的，

「正中靶心了。」

三.

杨超越是被训练结束的铃声从回忆中拉回来的。

三三两两的人群收拾好装备朝箭馆外走，偌大的场地很快空旷了下来，只有几个校队的老成员和考核淘汰边缘的新人还在靶场上加训。杨超越站起身，跺了跺蹲麻的双腿，自觉地排进了加训的队伍，又忍不住偏头往孟美岐的方向看。

从来训练都是第一个到最后一个离开的会长孟美岐当然还在场上，和以往一样在结束自己的训练之后给场上的成员们进行随机的动作纠正与经验教学。

「社长还是那么负责啊。」新人们小声的议论着，语气中带着赞叹和期许，「不知道今天谁那么幸运能被亲自指导呢？」

杨超越没有加入讨论，毕竟自从入会以来，她从孟美岐那得到的所有指导只有一句淡淡的「持弓手要转臂」，而那时的她甚至没敢抬头对上孟美岐的视线。

不得不说这其实让她有些失望，鉴于杨超越一直期待着孟美岐能认出她——

是的，事实上校运会并不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早在开学以前，当杨超越还在公园街角的那家猫咖打零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这个不一样的存在。

起初她只是对这个来猫咖却不怎么逗猫，只是端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发呆的顾客感到好奇。毕竟如果一位顾客不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家伙，她大可以找一家偏僻又清净的星巴克消磨周末时光。后来当她发现自己将过多的时间浪费在揣测这位漂亮的怪顾客为什么不喜欢猫是不是喜欢狗又会不会喜欢她最钟爱的柴犬时，她对这位顾客的上心程度早已经跨过了一般主顾关系的标准线。

所以当她离职，以为就此别过相忘江湖，又在校运会上机缘巧合地重逢时，她所有关于命中注定的少女情怀想法立刻占据了脑海。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杨超越沮丧地想，被遗忘的失落感又涌上心头，「谁会记得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店员呢？」

她一边将自己扔进情绪漩涡，一边以极不标准的站姿拉开弓，持弓手依然没有转臂，甚至在虎口没有卡到定点位之前就松开了勾住弓弦的三指。

「脱——靶——」

远处记录员懒散的报环声让杨超越更沮丧了。

四.

「第四十六箭。」

孟美岐在心里默默记上数。

她面无表情又不动声色地将刚收好的箭分门别类地归类到箭筒里，用余光偷偷观望着场上的情况，全然没有注意到碳素箭筒里已经混入了三支全铝箭，专心地致力于掩盖自己内心的担忧和焦虑。

连同她半年来的暗恋一起。

这不能怪她，如果你和她一样作为校园大众情人偶像包袱极重却独行多年并极端享受这样非黑即白的规律单身生活，当不确定的色彩因子突然闯入的时候，你大概也会惊慌失措极力否认试图维系自己在命运红线面前残存的尊严，并在栽倒认命之后做出些冲昏头脑的事儿。

「这并不能成为你尾随一见钟情对象又在她打工的地方连续晃悠两个月却毫无建树的理由。」孟美岐的发小吴宣仪是这么评论的，「这不是暗恋，孟美岐，你像个跟踪狂。还是最拙劣的那一种。」

「这不是事实，我只是比较有耐心。」孟美岐当时这么反驳，「我不是让她加入箭协创造接触机会了吗？」

「对，然而你在她入会以来只和她说了一句话。」吴宣仪看上去更痛心疾首了，「承认吧，你就是个软蛋。」

这不是她第一次被这么抨击。

在她用三顿烤肉两次火锅的贿赂安抚完因为帮她创造所谓接触机会在面试时开后门，最终身陷流言困扰的小眼睛老队友后，她也收到了同样的评价。

「也许我真的是个软蛋。」

孟美岐不无懊恼地想着，将终于发现被放错的全铝箭抽出，心不在焉地放回它们正确的位置。

自从杨超越入会，天秤座从不出错的完表主义者孟美岐就在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事上一次又一次地翻船。

对，你没看错，就是那个杨超越。

就是那个进入射箭协会三个月还几乎上不了靶，F班出了名的热血笨蛋杨超越。

每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大跌眼镜，搞不明白常年在百名榜独占鳌头又被誉为射箭天才的孟美岐为什么会喜欢上她。但是，你知道的，爱情又是什么能够用道理解释的玩意儿呢。

就像你没法儿解释万有引力和量子纠缠，没法儿解释外星人和费米悖论，没法儿解释冬天的冰淇淋为什么比夏天的美味。你当然也没法解释你会在什么时候爱上一个人，又会爱上怎样的一个人。

所以当孟美岐第十一次无意识地走进那家猫咖馆，对着窗外夏日过于猛烈的阳光发呆整个下午但仍然没法在杨超越经过时把过快的心跳压制下去时，她也放弃了尝试解释自己的行为，决定让这样的心情顺其自然地发展。

秉持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观念，她乐观地认为总能等到合适的机会表明心意。而孟美岐认为自己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但现在她的耐心出现了一丝裂缝。

两个月的"偶遇"无功而返毫无进展，三个月的训练只鼓起勇气说了一句可有可无的话。而下周的淘汰考核后，制造交集的唯一借口和孟美岐做的所有无用功的努力也很可能付之东流。

因此现在，终于收拾完余箭的孟美岐走到场馆一边，用过大的力道拉开秃弓进行额外的停弓练习，途中焦虑不安的视线从未离开场地上的杨超越分毫。

场上的女孩儿和她们事实意义上初次见面一样地穿着随意，羊毛衫搭着牛仔裤，黑色贝雷帽下露出略微打着卷儿的发梢和澈亮的眼眸。她略微低着头，鼓起脸正专心致志地和勾住箭羽的过长衣摆纠缠，领子没有翻好，隐约能窥见她纤细白皙的后颈。

和初见时一样可爱。

「所以就是为了多看几眼也应该让她留下来。」孟美岐出神地想着，「总会有办法的。」

五.

「所以你终于打算向她告白了？」

酒足饭饱后的吴宣仪头也不抬地沉浸在虚拟世界的厮杀中，毫不惊讶又漫不经心地应和着孟美岐心理建设大半天后的推心置腹，电子屏幕闪烁的光影在她的脸上若隐若现地跃动着。

她倒不是真的不在意多年好友的情感问题，只是当瞎子也能清晰地辨别出这两人之间明显的双箭头和共处一室时空气中的粉红色气泡时，孟美岐所谓的感情咨询也就仅仅只给吴宣仪的定期敲诈提供了合理借口。

「拜托能不能小点儿声。」

孟美岐四下张望着，又煞有介事地压了压棒球帽，最终将脑袋埋进扒在餐桌布上的双臂里，金色的柔软发梢软趴趴地耷拉在双肩上，那样子活像她家的新成员，那只老喜欢窝在孟美岐双腿上的长耳朵短腿柯基。

「你知道她没法通过考核的，这样大庭广众的测验我没法再开一次后门。」孟美岐看上去垂头丧气，「所以我没有其他办法了。」

她专心地用叉子在面前的蛋糕上划拉出一道道整齐的切面，又将切出的小块一点点捣碎，最终在把蛋糕蹂躏碎尸地难以入口之前被顺利五杀放下手机的吴宣仪及时制止。

「你该感谢这该死的考核给了你结束暗恋的勇气才对，胆小鬼。」

吴宣仪将被分尸好的战利品端走，优雅地叉起一块放进嘴里，居高临下地俯视被情感熔岩折磨着的小可怜蛋，「但这有什么困难的？把她约出来，像所有坠入爱河的笨蛋那样告白，大把的玫瑰花、心形的蜡烛和满天的烟火，哪个女孩会不心动呢？」

「你确定吗？」孟美岐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对面的四次元少女过于浮夸的期待神情，「这看上去像是三流言情剧才会发生的剧情。」

「当然确定。」吴宣仪看上去一脸认真，假装深情地握住孟美岐的一只手，继续着她短暂而又拙劣的演员事业，「哦我的小超越，我爱你蜜糖一样的双眼和比天使还要美丽的内心。请给我这个苦苦暗恋的傻子一个机会，和我交往吧。」

「我就不该相信你会有什么好主意，」孟美岐嫌恶地抽回手，开始后悔将时间和金钱浪费在了恶俗偶像剧重度爱好者身上。「我绝对不会这么干的。」

「你会的。」吴宣仪端起果汁嘬了一口，舒舒服服地靠回沙发椅背，看上去胸有成竹，「你会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乖乖听话并且在成功后回来感谢我。」

「告白和射箭写题又不一样！你等着瞧。」孟美岐咬牙切齿地说道，接着恶狠狠地用叉子将怒气发泄在了另一块蛋糕上。

「这大概是我第一千零一次听到这句话，」吴宣仪像是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屈起手指摆弄起了指甲彩绘，敷衍地附和着她， 「行吧，那我等着瞧。」

六.

「对，六点半。没错。」

孟美岐一边确认着烟火时间一边推开射箭馆的大门，手里还攥着刚下的玫瑰花订单。

她在枪毙完无数个比烟火蜡烛玫瑰花更烂俗一百倍的告白方案后，最终还是向自己媲美杨超越射箭水平的浪漫天赋妥协了。

然后万事俱备的孟美岐本打算在周日的清晨来空无一人的箭馆练练自己写好的告白词，却在踏进箭馆的第一步就想立刻掉头离开。

她的预备告白对象正独自一人站在场地上练习，虽然靶上依然空空如也，但看箭筒里的余箭大概已经来了好一会儿。杨超越显然被孟美岐的闯入吓了一跳，弓把一歪箭准一偏，径直上了隔壁的箭靶。

好吧，至少现在不是空靶了。

孟美岐硬着头皮走上前，僵直着身子扯出微笑，一本正经地撒谎，「我过来拿我落下的弓。」

然后她拿起了平时最嫌弃的那把反曲。

「好...好的...」杨超越愣愣地回应道，显然没有识破她蹩脚的谎言，又匆忙转回头拔出下一支箭，并仍然以极不标准的姿势拉开弓。

孟美岐看着她的姿势皱起眉，顿住正要逃离的脚步，内心极力挣扎了两秒，最终脚尖打了个转，走到杨超越的身边，将手搭上她的小臂。

「转臂，直颈，沉肩。」调整完动作反应过来的孟美岐触电般收回手，咳嗽了两声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肩、肘、手成一直线。中心降低，手指放松，背部用力。」

「这样对了吗？」杨超越调整了肩膀手臂位置，怯生生地问道，眼睛仍然不敢直视眼前的人。

「对...大概就是这样...」孟美岐也撇开目光艰难地回答，并开始庆幸今天披散下的头发遮住了自己通红的耳朵尖。「那个...这样就挺好的...总之没事我就先走了。」

于是不等对方回答，刚和暗恋对象进行有史以来最长对话以及第一次身体接触的孟美岐拔起腿向馆外逃去。她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花了很大的力气不让打颤的双腿看上去那么明显。

以前离场的这条路有那么远吗？

她近乎沉重地前行，脑子里飘过一些不知名的句子，「一种肉体上的感觉，几乎在行走时构成障碍，就像鞋里进了一粒小石子。」总算来到门边，刚要迈出馆，又倏的被身后的中靶声引得顿住脚步。

孟美岐转过头，不知是被正中红心的箭靶，还是被反应过来之后欢呼着跳起来的女孩先吸引住了目光。女孩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飞快放下伸过头顶的双臂，挠了挠头又远远的向她招手，脸上明媚的笑容晃地孟美岐又有些眩晕，

「会长，你是个天才！」

孟美岐稳了稳心神，极力抑制住上扬的嘴角，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表示认可，看上去十分冷静地背过身，双手插兜，不忘特别酷地补上一句，

「不要淘汰了。」

她逃也似的大步走出箭馆，身后传来杨超越的雀跃庆祝声。

七.

「我做不到。」

考核的日子到来的比想象中更快，所以当杨超越终于从前一天的甜蜜接触中清醒过来时，她已经脑袋一片空白地站在了考核靶位前。

这是杨超越考核的最后一支箭。

结束前四支箭，目前的小黑板上杨超越的名字后面赫然写着二十二分。说真的，这个成绩已经让周围的绝大多数人对她刮目相看，毕竟按她以往的水平上十分已经是天方夜谭。但如果要通过考核，她最后一支箭至少要上八环。

没有人相信她能做到。

杨超越侧头看望主席台，发现孟美岐正少见地偏头看着她，对上视线后朝她露出坚定的笑容，举起右手竖起了大拇指。

好吧，几乎没有人相信她能做到。

她安心地转回头，闭上眼深呼吸，将射箭入门标准姿势口诀默背三遍，接着自然开列双脚，侧身九十度，伸开终于记得旋转四十五度的左臂，手掌大鱼际推弓，靠位，定点，撒放。

唰。

「七环！」围观的人群里有人惊呼出了声，接着是可惜叹惋的窃窃私语和议论。但很快人们又安静下来关注起下一位成员的考核。

没人发现杨超越跑了出去。几乎没有。

八.

孟美岐是在教学楼的天台找到杨超越的。

那个刚经历了重大打击的女孩正瑟缩在角落里，断断续续地抽噎着，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遮住了泛红的双眼。正值晚秋，西伯利亚提早南下的冷空气将杨超越的耳朵冻得通红，她抱住膝盖，冷得缩成一团，像只可怜兮兮的小雏鸟。

「哭的真丑，」孟美岐不合时宜地想着，「但还是一如既往地可爱。」

她走上前，解开外套披在了杨超越的身上，孟美岐在她面前蹲下，捡起被风吹落的贝雷帽，替她戴好，又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

「那个…」两个人同时开口，又立刻噤了声。

「社长，对不起…」杨超越先开了口，将披着的外套扯紧了些，「我不就这么跑出来的，给你添麻烦了。」

「没添麻烦...」

「我知道我真的没有射箭的天赋，但我真的、真的很想留在这里。」杨超越转过头避开孟美岐的视线，闭上眼小声嗫嚅着，「不射箭也行的...我只是想多看你两眼而已...」

最后一句呢喃几乎细不可闻，但孟美岐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于是她怔住了。

孟美岐花了五秒消化杨超越话里的意思，然后一阵巨大的喜悦感瞬间占领了她。杨超越仍然偏着头不敢睁眼，落日的余晖从她身后的栏杆里透过来，用金色描出她好看的侧脸线条又洒下柔和的阴影，朦胧的光明与模糊的黑暗交叠，和远方的城市天际线构成黄昏的剪影。

孟美岐愣愣地看着她，突如其来的勇气从心底涌起。

「杨超越，」她提高了音量，想着这样能把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盖过去，「你入会一共射出六百八十七箭，脱靶了五百四十二箭。」

孟美岐收回搭在她贝雷帽上的右手，指了指左胸口的位置，十分郑重地说道，

「但这一箭永不脱靶。」

杨超越抬头对上她温暖又带着点傻气的笑容，机械地眨了眨眼，在读取情感方面也明显缺乏着天赋的她在这个时候依然也没有开窍。

「...啊？」

孟美岐看着她一脸茫然的神情，显得有些慌乱，随意地比了个手势又挠了挠头，她把自己写好的告白词打好的腹稿全都抛在了脑后，像个三流言情剧男主角那样，手忙脚乱地说着稀里糊涂不明就里的话，担心着自己的话说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也没法被接收。

「我的意思是...不是...那个...」

「你是在安慰我说我射得还不错？」杨超越泪眼汪汪，可怜兮兮又小心翼翼地试探。

孟美岐看着她哭得红红的脸颊，泪痕没有擦干净，睫毛上还闪着晶莹的光，像只脏兮兮的花猫，心立刻化成了一滩水。她知道这个笨蛋当然又会错了意，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对，你射的很好。」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将这个可怜兮兮的笨蛋揽进了怀里。

杨超越傻愣愣地任由她摆布着，鼻涕眼泪一股脑地蹭在了孟美岐的新买的驼羊毛围巾上，挣扎着想逃开，却被耳边的低语吓得僵直了身子，很快又将通红的脸和脑袋埋进孟美岐的肩窝。孟美岐温柔地轻拍她的后背，收紧了双臂，始终带着让杨超越头脑昏沉的笑意。

「十环。在我左胸口的位置。」

「正中靶心。」

被冷落的玫瑰花静静地躺在后备箱里，摆放成心形的蜡烛早已被风吹熄，定点定时的烟火在某个不知名的公园升空绽放。杨超越不曾知晓，孟美岐却也不甚在意。

来日方长嘛。而孟美岐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九.

所以，杨超越总是坚信着，在被关上一到十二层门窗的塔顶，上帝总会给她留下第十三层的瞭望台。

而孟美岐在那里等她。